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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0公里的旋轉(上)

作者:曾文誠 ‧ 2017年01月17日 10:52
(TSNA資料照)
(TSNA資料照)
金門到台灣的距離是300公里
本壘到投手板的距離是18.4公尺

1994年阿凱十三歲,在金門這島上十幾年的成長,阿凱記不起來有什麼值得提的,尤其和台灣本島的小孩相比,好像少了點什麼,但又說不出差別在那裡。1994年阿凱總算了解這其中的差距,至少在看電視這件事上。家中那小方盒投射出的畫面,永遠是太武山上轉播站放射出來的華視節目,他們無從選擇。

但1994這一年不一樣了,阿凱家裝了有線電視了,電視台數量瞬間從1變成後面有兩位數,更妙的是居然還有人可以分攤這筆裝機費用。
 
阿凱和阿嬤從小就住在傳統的閩南老宅,特別是以阿凱家為中心,圍繞的並不是其他村落的民宅,而是軍營、大大小小的營區,被稱之為「東沙衛生連」的營區。很突兀吧?但對金門人而言卻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:1949年9月人民解放軍攻廈門,兩天的時間戰事就結束,轉進到金門的國軍部隊,為防金門這個小島失守,短時間內就築起防禦工事,搶佔民房、拆門板,一切以軍事為先,而且這種毫無民意的現象一直到戰事結束也未稍改善。但阿凱家至少還保存著老宅,旁邊住一堆陌生的軍人那又算什麼。

說其妙之處也就在這裡了。衛生連連長想裝有線電視嚐鮮,但問題是牽線得從阿凱家通過才能一路到連長室!

「跟你們商量一下,你們家可不可以借我『用』一下?」不似平日威嚴,連長低姿態這麼起個頭。最後他說:「如果線牽好了,以後每月的費用我們各一半如何?」這無關軍事,所以是兵求民,阿嬤起先不怎麼想花這筆錢,但拗不過兩個孫子的請求,也就勉強接受了。但阿嬤沒料到的是這每個月一兩百塊的付出,卻是阿凱多彩又多姿的青少年歲月的開始。

電視台數量變多了,遙控器就不再是個癈物了,阿凱打算一路從頭轉到最後一台,看看有什麼好玩的,然而他卻在某一台停了下來。「職棒比賽呢!」阿凱停了下來,津津有味地看著。其實這也不算阿凱第一次看職棒比賽,之前華視在每個週未「體育世界」的節目都有一小段的職棒精華,但那種片段似的比賽,跟電影預告差不多,好看是沒錯,但很不過癮。

但這一次不一樣,沒有間斷的比賽,他一顆顆球的看,每一個play都沒放過,之後放學回家後,阿凱的休閒娛樂就是看職棒了。原本他是一個人加哥哥,後來人數有了變化:衛生連的官兵有人耳聞阿凱家裝有線了,在1994,職棒五年,也就是兄弟要朝三連霸邁進,正是台灣職棒第一次高峰的年代,來自台灣本島的士官兵少不得有那種狂熱的職棒迷,有電視怎麼能錯過,當然不是在連長房間,阿凱家是最佳選擇。
 
算起來以阿凱他們的經濟狀況,那些上門看球的,應該跟他們收費才對,肯定是很賺錢的生意。但他們沒有,想來看就來看,門永遠是開著,有時一個晚上可以聚集好幾十人一起吶喊,像極了運動bar,有時看著看著阿凱就跟他們問誰是誰、很厲害嗎這種問題。大家眼盯著嘴吧順勢回了一下,後來有位王姓軍醫覺得有必要跟阿凱好好上一堂中華職棒歷史課,所以他就從職棒元年兄弟對統一開幕戰,汪俊良在眾人意外中擊出史上第一支全壘打說起,然後四個球隊歷史,大小明星球員,聽得阿凱眼中不斷閃耀光芒,但還是有些點是阿凱想不透的,這位後來成為腎臟科名醫的軍官為什麼老是說三商虎隊的事啊,什麼火車球有快,鷹俠、康雷、歌雅球打多遠,讓阿凱覺得這也太奇怪了吧?後來一問才知道他是三商虎迷,另一個常在旁邊跟著加油添醋的蔡醫官也是虎迷,原來看職棒要找一支球隊支持啊!「那我來選味全龍好了」選味全龍是因為隊中有個捕手陳金茂超厲害的。「好吧!就是味全龍了」阿凱這麼告訴自己。

選了龍隊,阿凱不但有看球的目標,有支持的對象,看球的熱勁也不同了,和本島一樣,那時的龍象大戰是大家看比賽首選,就那麼巧,哥哥是象迷,家中各為其主的加油,他們並不是太特別的例 子,唯一和其他家不同的是:阿凱家門口就有廣大的營區,每次龍象大戰一結束,不是哥哥把電視一關出去,就是弟弟走開,然後到營區空地上大喊一聲「幹!」

有時球隊輸球了,阿凱會安慰自己,至少他偶像今晚表現不錯,他真的很喜歡龍隊的陳金茂,阿凱覺得他超強的,能當捕手又很會打擊,尤其揮棒時那種豪邁的動作真令人欣賞,連電視上的球評都說陳金茂連揮空都好看,而且他每一次都超會打陳義信的球。

每個人都有夢,立下心願的年齡也許各不相同,阿凱想當陳金茂,以後要打職棒,這個夢想一點一滴的在心中形成。阿凱不是光想而已,他非常認真的付諸行動。

而這一付諸行動就很嚇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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